路易葡萄

内心破碎的懒鬼一个

【叶牡蛎2023七夕9h/12:00】两个普通人

上一棒: @亦晴 

下一棒:@满川明月(我其实是个画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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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AU,网恋变现,特别极度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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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917

十二月十三日

吉姆利先生

      您的表兄K少尉在上周的战役中牺牲了。

      很抱歉是由我来写这封信,他是一位战士、英雄,也是一位善良而忠诚的朋友。

一营下士莱戈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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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918

一月二十六日

莱戈拉斯先生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请原谅我冒昧给你写信,感谢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即使它令人心碎。圣诞节前夕,表兄的遗体终于运回国内。我在三周前为他举行了葬礼。那天从早到晚都在下雪。

      总之,愿你一切都好,希望战争快些结束。我写的是你寄过来的信封上的地址,希望你们还驻扎在那里,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吉姆利


四月三十一日

吉姆利先生

      当我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是九周以后了。我住在医院里,而我们营早已随部队转移,一位好心的传令兵在临行前把它转交给我。这也是我隔了这么久才给你回信的原因。我很高兴在这个时候还会收到来自他人的信件。事实上,这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能让我高兴的事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你并没有打扰到我。

      算了,我真不应该写这封信的,你一定会感到厌烦。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

莱戈拉斯


五月十四日

莱戈拉斯先生

      你现在还在医院里吗?是在打仗时受了伤吗——我想应该是的。如果你不认为我的关心与担忧是多此一举,就请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是否严重。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做过军医。或许我可以从他那里获得一些有助于你恢复的良好建议。

      他们告诉我德国人又在进攻,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如果你还愿意给我写信,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我表哥的事情?

      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又及:这封信皱巴巴的,你是把它揉成团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很庆幸你没有把它丢掉。下次来信时,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

吉姆利


五月二十五日

吉姆利先生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几乎要把那封信丢掉,幸好我没有……我之前不想寄出它,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阅读一个失意的士兵在毫无希望之时所写下的无聊东西。可是后来,善良的护士小姐说服了我。她希望我能多出去走走。

      我第一次见到K少尉是在上前线的第三天。当时我们正在挖一道战壕。德国人的炮弹突然来袭——他们总是这么做。我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一堆沙包底下。是K少尉顶着失去生命的风险把我捞出来。我感觉很丢脸,因为我在家乡是个聪明人,可是到了这里却什么都干不好。不过他并没有嘲笑我(当然也没有鼓励我),只是要我继续做我的工作。到了晚上,他把巧克力分给我们吃,还给我们煮咖啡,虽然味道一般。不过,我很确定那是咖啡本身的问题。唉,在那样的地方,有的喝就应该感谢上帝。他身先士卒、英勇无比,并且能够制定精妙的战术来痛击敌人。但情况相当糟糕,双方的战壕距离太近,大家都在拼命往对方的壕沟里扔手榴弹,狙击手则在相对隐蔽的位置发动攻击。德国人的狙击枪比我们的要好。

      他是在清理铁丝网的行动中,被一颗炮弹弹片击中胸口的。请原谅我无法告诉你更多,我们并肩作战只有一周的时间。

      又及:我还在住院,虽然身受重创,不过还能勉强呼吸,感谢你的关心。

      又又及:从你的来信中,我推断出你可能没有参战。要是在一年以前,我会认为这不是一个富有正义感与爱国之心的青年会做出的选择。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这么做是明智的。

莱戈拉斯


六月二日

莱戈拉斯先生

      你的信一点儿也不无聊。我已经拜托邮差,如果有给我的信件,请他第一时间送到我家里来。但我不是要他白干,每个星期我都会给他妹妹送一篮新鲜面包作为答谢。这一周是松饼、法棍和几块小甜点。他们都是好人,认为这只是举手之劳无需回报,但我始终坚持,我们总是应该对那些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来帮助你的人心怀感恩。

      如你所言,我并没有入伍。征兵处拒绝接收我,即使我曾经强烈要求。他们的理由是,我们一家为打赢战争付出了太多。我的父亲和兄长们全部应征参战,而他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你可以把这看作仁慈的同情,可对我来说,这比一千发步枪子弹打在身上还要痛苦。

      不知道你有没有出院,之后是否还会回到战场上。这边的征兵还在继续,人们想要参与其中的热情却早已大不如前。我有一个邻居,她每天只给自己的儿子吃半罐豆子罐头,为的是让他看起来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他的好朋友两周前回来,脊柱和下颚被打穿,后半生只能卧床不起。他告诉我们,德国人除了大炮和重机枪,还有各种要命的毒气。天哪,我不敢想象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报纸上说战事非常顺利,东线已经停战,西线也在坎蒂格尼大获全胜。我有预感战争快要结束了……也或许不会。

      这样想可能是不合适的,但我从心底感觉你不应该再回去。任何人都不应该再回去。

      祝你健康。

吉姆利


六月十五日

吉姆利先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我的无礼与冒昧,向你道歉。此时此刻,我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用我能够想到的所有充满祝福的言语来安慰你,即使我知道,我写下的任何字句,与你所经受的伤痛相比,都不值一提。

      两天前我终于出院了。院长说,如果我再赖着不走,他就要让护工们把我轰出去,因为我除了浪费他们的奶酪和咖啡,别无他用。这当然是玩笑话,可我实在不想离开,也许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我搭乘火车回家。旁边坐着一名长官。他是个好人(虽然他的咳嗽声搅得我心烦意乱),一路上都在感谢我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并送了我一支缴获的德国钢笔作为礼物。我现在就正用它来给你写信呢。

      但我做了什么?我扪心自问。可以说是毫无建树。

      你是一名面包师?还是餐厅老板?不知我是否猜对了,不过美味的食物总是能够令人心情愉快。无论如何,我羡慕你有事可做。

      又及:信封上有我的新地址。

莱戈拉斯


六月二十一日

莱戈拉斯先生

      如你所言,我是一名面包师,在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在与小麦、面粉和酵母打交道。制作面包是一项古老而传统的工艺,你必须从十几岁时起就开始认真学习每一个环节,比如小麦、面粉的种类与特点,如何发酵出更好的面团,需要用到哪些配方,它们的比例究竟是多少,不同比例的配方会做出哪些不同的口感……这里面的学问相当之大,需要你付出全部精力来投入其中。如何能够尽可能地让更多人选择你的面包,而不是那些偷工减料、沽名钓誉之徒(此处我绝对没有影射任何人)。花纹、干粉、蜂窝结构……每一个面包都是独特的。客人的眼睛、鼻子和舌头是最佳的裁判。要是想只做行活儿应付,很快就会被淘汰。

      啊,真是抱歉。我一说起面包就没个完,想必你早就不耐烦了。你在信中提到无事可做,原因是什么?我想政府对于退伍军人应该准备了帮助计划,你们是国家的英雄,英雄不应被忘记。

吉姆利


六月二十九日

吉姆利

      我是英雄吗?我不这么认为,大多数人也不这么认为。我参加了整整十八个星期的培训,学习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可我仅仅在前线战场上正式待了一周,就被送到医院里(你可以尽情笑话我,我绝不会在意)。

      有人说我是幸运儿,还没有实际经历真正残酷的战斗,便得以带着一枚军功章活着回到家乡。如果他们觉得,醒来之后发现身边许多伙伴都已不在人世算是幸运,那么也许我的确是一个孤独的幸运儿。

      你提到国家对我们准备了帮助计划,我并不清楚,也没有人跟我说起过它。自从回家之后,我还没有出过门,因为四周那些带着同情和嘲讽的眼神就像坏掉的蘑菇汤一样令人难以忍受。我的家人从不与我谈这些,他们不敢问有关我在前线的一切,一切……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他们或许没有想过,我倒希望把他们想要知道的事儿一股脑倒给他们,在每一次餐前祈祷的时候,在每天夜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门外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嘎吱声消失以前。唉,这种故意为之的视而不见更加令我感到痛苦。还有这糟糕的天气……我愿意每天付给老天十个先令(我只能拿出那么多),让它不要下雨。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是我的家人,是我最亲近的人,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他们。

      不知为何,我想要与你分享我心里的这些情感,我有一种感觉,你会理解它们。

莱戈拉斯


七月十五日

莱戈拉斯

      抱歉隔了这么长时间才给你回信。我们这里有很多人都病倒了,我实在忙不过来。这真是奇怪,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你的信任令我深感荣幸。我当然对你诉说的痛苦满怀理解,想要对全世界呐喊,却又无法说出口。或许我没有机会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但我愿意在夜深人静时背负你的噩梦,把它变成我的。

      从你的来信中,我固然对你正在内心燃烧的焦灼感同身受。但同时我亦有所察觉,你似乎并没有告诉我你所遭遇的全部。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必将自己内心的所有隐秘诉诸笔端、诉诸他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无需过度背负他人的期望,而一味后退也并非良策。因为无法让他人感受到的爱,还算什么爱呢?

你诚挚的,

吉姆利


七月十九日

吉姆利

      你寄来的包裹和信件我都已收到。我现在正坐在家门前的长椅上给你写信。虽然我羞于承认这一点,但我仍然要说,你的话安慰了我,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在刚刚,我对我的家人说了你的事。你相信吗,原来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有去过你的家乡。他们告诉我,当时正好是在五月份。那里有一条河,河水像奶油布丁一样柔滑清透,岸上长满了樱桃树,树下是成片的蓝铃花和三叶草。有许多绅士和淑女们都乘着马车到那里去度假。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希望我有机会还能到那里看一看。

      你说有很多人生病,我猜是感冒。虽然我们没有见到公开报道,但私下里流言满天飞,据说许多病人都与我们年龄一般大。无论如何,还请你多多保重。

      还有,我必须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一件事:你做的面包实在是太好吃了!

莱戈拉斯


八月十七日

莱戈拉斯

      虽然我很想为你描述家乡的情况,可目前实在是无法腾出手来。我们这边简直乱成一锅汤,每天都有数十人感染,但却没有行之有效的应对方式。许多人力都被运送到部队去了,对此我没有意见,那些小伙子应该被很好地照顾,可是这该死的仗不知何时才能打完。

      不过,看着你信中对我的赞扬,能够让我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也许下一个就轮到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是上帝在惩罚我们吗,那我可有话说了。他漏掉了许多人,特别是那些出入高档场所、名流宴会,却放任我们的孩子死在异国他乡的人。

吉姆利


九月五日

吉姆利

      现在是傍晚五点钟,街上除了猫狗已经不再有人。有一家我在战前常去的剧院也关门大吉,那里曾经通宵上演《巴巴拉少校》和《伊凡诺夫》,我到现在还记得天鹅绒座椅柔软的触感。

      如果要我为现在的状况做一个结论,我会说:我们是最倒霉的一代。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皮肤变成深蓝色,鼻血染红了地砖。我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那些年轻的生命熬过了子弹和硝烟,却在病痛的驱使下凄惨而孤寂地死去。

      不知后世将如何记载这段历史。

莱戈拉斯


十月十八日

吉姆利

      已经两个月了,我还是没能得到有关你的只言片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莱戈拉斯


十月二十八日

莱戈拉斯

      这两个多月犹如身在炼狱。我的症状虽然严重,但我还能呼吸,手脚还在运作,并且正在逐渐好转。但我永远、永远不想再经历下一次了。

      抱歉我只能先写这么多,我又开始打瞌睡了。

吉姆利


十一月五日

吉姆利

      你痊愈了吗?我每天都在盼望你的信件。请你一定要挺过来,我就在这里。

      情况似乎好了一些,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今晚是篝火之夜,不过窗外漆黑一片,我看不到哪里有烟火。想必人们在战场上已经看够了。

莱戈拉斯


十一月八日

莱戈拉斯

      在这种时刻,一个人面对过分安静的空旷的房子,内心多少会感到一些孤独。我是那极少的幸存者之一,我应该感激上帝吗?或许他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他真实存在的话。

      常给我送信的邮差去世了,没有葬礼。我只能隔着窗子向他妹妹表示哀悼。这段时间我收到的唯一好消息是来自于你,你仍然健康,并且还在给我写信,使我不必迎接被遗忘的命运。

吉姆利


十一月十一日

莱戈拉斯

      战争结束了,我们赢了!

      当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正在打扫阁楼,差点没摔下来。我看到有一个将军站在坦克上向人们挥手致意,他的另一只手包着纱布。此时你一定也已经看到胜利的旗帜和欢呼的人群。大家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喜悦是什么样子了。

      这件大事总算有了个结局,尽管代价高昂。不知道你对于未来是怎样打算的,我听说有许多军官都进入了大学,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吉姆利


十一月二十六日

吉姆利

      很奇怪,听到这个消息,我既不欣喜,也不悲伤。战争结束了,可我们内心的战役也许要继续打上许多年,甚至会波及到以后几代。

      我对未来是否还有其他打算……我不知道。现在看来,我们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理性与文明或许是个谎言。让已经失去理性的人回炉再造,这个过程会比想象的要更加艰难。也许这就是人类悲剧的宿命所在,我们最终都需要与曾经的自己挥手诀别。

莱戈拉斯


十二月八日

莱戈拉斯

      也许你是对的,人类不管干什么,到头来都是一个样。

      所以,就让我们暂且把遥远而宏大的主题都搁在一边吧。此时此刻,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才更为实际。我想买一棵圣诞树,在上面挂一些装满礼物的袜子,但是毕竟只有一天可以用,之后如何处理它就成了难题。我得使劲浑身解数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把它砍成木条丢到火里。

      你在圣诞节里都做些什么呢,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些思路?

吉姆利


十二月十七日

吉姆利

      种一棵圣诞树怎么样?在院子里挖一个深坑,把树放进去,看看它来年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以前种过一棵樱桃树,种得还不错,但它后来越长越大,长到隔壁院子里去了,而且又生了虫,我们不得不砍倒它。

      每年我们都会去教堂,说实话我对此兴趣不大。所有的宣讲对我来说都是催眠曲,我发明了一种睁着眼睛睡觉的方式。直到今天,他们仍然认为我在宗教方面是个可造之才。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等这封信寄过去,时间一定刚刚好。

莱戈拉斯


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的朋友莱戈拉斯

      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我的一个朋友邀请我到他家作客,以便接连庆祝圣诞和新年。他和妻子送给我一条围巾——作为对《世界新闻报》的巧妙讽刺,要是按照他们说的做,也许我们早就死光了。

      我多喝了点酒,大脑有点兴奋过头,希望你不会感到不适。明天就是下一年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想你一定是和你所爱的人们在一起。但如果你在这里,我会为我们而举杯,敬所有活下来的人!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就好了。

      或许我们应该见面,不知道你认为这个提议怎样(这不是酒后的胡言乱语,我想问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毕竟我们往来通信已经一年多。我……我非常期待看到真实的你。你是在我生命里所能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吉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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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1919

二月五日

莱戈拉斯

      现在换我来问你了。许久没有看到你的来信,不知你是否遭遇了什么事?我想要你知道,我永远都在这里支持你。

      又或者,你仍然一切都好,只是不愿与我见面,却碍于情面无法写在纸上。若你最终的决定如此,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但无论如何,请与我保持联系。

      下个月二十七号,我会到你所在的城市办些要事。如果到时候你改变主意,就请在第二天上午到中心公园里来,我会在那里等你。

吉姆利

(忘记写了,我会戴着一顶鸭舌帽,穿一件灰色上衣。你一定会认出我来。)


三月二十六日

吉姆利

      我要以十二万分诚挚而饱含歉意的心灵告诉你,我愿意见到你,我当然愿意!而如果这愿望得以成真,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你和你的友谊对我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

      然而胆怯与犹疑使我没能早些寄出这封信。因为我并不如你所想象得那样重大与完美。你不会相信,我满脑子都是你见到我后立刻转身离去的情景,而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你是不是已经从家中出发了,这封信还能来得及送到你的手上吗?

      我会去的,请一定要等着我。

你永远的,

莱戈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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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春

      他在四点钟就完全清醒了。直到黑暗逐渐褪去,鸟儿成群结队离巢觅食,窗外连成片的屋顶露出本来灰白的颜色,莱戈拉斯因紧张和兴奋而砰砰直跳的心脏才稍稍平静下来。

      床头整整齐齐叠放着崭新的衬衫、领结、毛衣和长裤,是他为了今天的见面而特意准备的行头。上装是相对容易的部分,裤子就要麻烦许多。他坐在床沿,先套上左裤腿,而后慢慢站起,保持平衡,微微弯腰,以便另一边的大腿能伸进裤筒——那里膝盖以下空空如也,只剩石膏一样光滑的切面,他后悔没有早点定做一只假腿。

      他拄着拐杖来到手盆前洗脸,细密的水滴顺着骨头的轮廓蜿蜒流下。镜子里的自己仍然年轻而英俊,却又好像已然经历了一个世纪。有人曾说他的双眼就像广场上那座古代雕像王冠上的宝石,如今一只明亮依旧,另一只却成了一个永无修复可能的黑洞,周围布满青红色的血丝筋络。他眨了眨仅剩的一只眼,皱起鼻子,伸出舌头,想象着洞里会掉出什么。是曾经射进去的那颗九毫米子弹?一只小蛇蜥?一块黄金?还是黄金般的童年梦想?他戴上黑色的眼罩,又把右边的裤腿打了个结。他尽全力让它们显得平整好看,毕竟这些是他从那段地狱时间中得到的所有,是他的战利品。

     “希望我看上去不会太像黑胡子。”笑意在他忧郁而严肃的独眼中一闪而逝。

      吉姆利说得没错。他从未在那些信中提到过如此真实的自己。

      他穿上最喜欢的晨间外套,又把高顶礼帽放在头上比了比,但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他从来就不爱戴帽子,帽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滑头而不是绅士。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走出家门。

      显而易见地,有些东西正在发生着变化。行人仍旧稀少,但活力正在逐步恢复。道路两旁的房沿垂下各种各样的旗帜,公共电车晃晃悠悠从他身边驶过。女士们高喊口号,双手举着写满标语的硬纸板和布条走上街头,工人们围在街边的邮筒处,在一辆被子弹打坏的废车前聚精会神地听演说者宣讲。有些人偶尔朝他瞥去匆匆一眼,而更多的民众早已在无数个稍纵即逝的光阴里同不可阻挡的变革融为一体,乘坐着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

      他经过一家糖果店,犹豫片刻,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推门出来。有几个小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眼含渴望。他分给他们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继续向目的地前进。

      已近正午,阳光把公园里的草地烤得暖烘烘的,游人三三两两各聚一处,如同波斯毯上形状各异的花纹。鸭舌帽与灰色上衣,鸭舌帽与灰色上衣,鸭舌帽与灰色上衣……莱戈拉斯敲钟一样默念这两个词,很费力地在这片反光的绿色中努力瞪眼搜寻。如果吉姆利不来,如果他见不到他……要是他能早点回信就好了,他会把他想要说的话全都写下来,没有遮掩,没有隐瞒。关于他的一切,他残缺的肢体和灵魂,它们是如何被吉姆利的字句中所蕴含的真挚情感所治愈,还有对于他们直到今时今日才终于相见所怀有的遗憾与期望。吉姆利一定既善良、又乐观,坦率而热情,完美无缺。自那些由干净清晰的墨迹勾勒而成的字母中,自那些散发着小麦与糖霜香味的纸张中,他想象吉姆利会如何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

      一只鸭子不知怎么飞到他面前晃了几步。他顺着它迈步转弯的方向看过去,前方有一棵大树,刚刚萌生出嫩绿的新芽。树下的长椅上坐着吉姆利。莱戈拉斯的心跳停止了一瞬,他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他正了正领带,缓缓走过去,拐杖和另一只脚在草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在长椅的背面停下,屏住呼吸。“吉姆利……”

      吉姆利没有回头,于是莱戈拉斯又叫了一声。这次回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微风。

      莱戈拉斯的心脏提到了喉咙里,右手几乎握不住拐杖。他小心翼翼地绕到长椅前方。现在他们终于能够真正看到完整的彼此。吉姆利摘下帽子,有些羞怯地对他笑了笑,在他因紧张而失去平衡之前,搀住他的手臂,帮助他坐下来。

     “我是不是迟到了?”他努力使自己的牙齿不要上下打颤。

      吉姆利慢慢地打着手语,慢慢地用口型告诉他并没有。你可以说慢点吗?吉姆利问。我能看懂你在说什么。

      莱戈拉斯的目光跟随着吉姆利的嘴唇和指尖,来到他的喉结、耳垂、鬓角和额头,最后落在他睫毛下的棕色深潭。那里有绿叶的倒影。

       你的那些信我都留着。吉姆利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你也是一样!”莱戈拉斯重重点头,不在乎让吉姆利看到自己眼睛里和脸上的泪水。  “我买了巧克力。”他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吉姆利。

      谢谢。吉姆利的眼睛里同样有光芒闪烁。想吃午餐吗,我知道这里有一家餐厅,烤面包无与伦比。

     “乐意之至。”莱戈拉斯欣然同意。他们自遥远过去的阴影中一路走到今天,仍然满怀希冀,随时准备开启一段崭新的旅程。吉姆利此刻就在他的身边,念出他的名字。

      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好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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